原标题:转身 在中国,没有一座城市像深圳这样,一支部队的命运紧紧地与一座城市连在一起。 自党的十一届
自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在实现现代化的进程中,中国出现了被学者们称为“人类历史上最大规模的城镇化进程”。无疑,始终站在最前沿的深圳,是这次进程的领头羊。
万丈高楼平地起。无论是伟大的建筑,还是伟大的城市,最初都是由建设者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在深圳这座现代都市的建设中,1982年以两万人建制入深的那批基建工程兵,就是从最初的铺干起的重要建设者。无论是以艰苦卓绝的奋斗经历成为“拓荒牛”的来源和载体,还是创造出三天建一层楼的“深圳速度”,这座城市和品格的形成,都有着他们的影子。
在建军91周年来临之际,我们跟随这群基建工程老兵的讲述,去一支部队在的时代大潮中,如何将人民军队的优良传统发扬光大,为一座年轻的城市刻下鲜明的时代印记。
多年以后,基建工程兵出身的邓发金,已经记不清很多往事,但如果与他谈起1982年的那个深秋,他的耳畔就会不由自主地响起列车车轮碾压铁轨的声音。因为,他的命运,就是在那个早晨,在“咣当、咣当”的声响中发生了转折。
“我们部队是从湖北荆门漳河边的一个由机械厂成的营地迁过来的。我们是基建工程兵部队,时常会开拔到其他地方进行军事或者民事工程的建设。但转了几个月或一年半载,就会又回到漳河边的营地。”但是,那天早上出发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他和他们的基建工程兵302团,即将开周公解梦和死人说话拔深圳,一块号称“经济特区”的试验田。
但无论是他,还是302团的战友们,能准确念出“圳”字正确读音的不多,不少人把它读成了“深川”,这让邓发金说起来多少有点不好意思。但这种不好意思比起他们那时心中的忐忑,根本不算什么。
关于深圳,邓发金所有的消息都来自包括团长田守臣在内的先遣组的传达与宣传,那只是拉大了邓发金他们的想象空间。作为军人的他们,和国务院的决定才最为关键。
简单的逻辑思维是这样形成的:特区是试验田,在这里将生长出很多不同的种子,将这样的种子播撒到全国,一个更加美好的中国就出来了。而和命令他们去参与这个试验,所以他们责无旁贷,光荣。
1982年的国庆节刚过,1000多人的团队就陆续开拔了。团领导的意思是要让邓发金他们成为第一支进入深圳的工程兵部队。从全国各地调集了8个团共两万余名基建工程兵进入深圳,支援地方的基础建设,“军队就是这样,干什么都要较劲儿”。
302团精心策划的争取第一个进入深圳的计划并没有完全实现。到了深圳,车站里已经有了太多和邓发金一样穿着军装的人,折叠成方块的被褥整齐划一地背在身后。
邓发金对那段历史记得很清楚:“当时接待我们302团的深圳市有关人员,将我们带到了现在的香蜜湖口,朝北一抬手,指向一座荒草丛生的小山头,对我们团长说,你们的驻地就安排在那儿。”
当时的狮岭山上,一棵棵桉树密密麻麻地竖立着,还有许多不能准确叫出名字的各种灌木零零落落其间。山坡的中间,有一块显然是深圳市特意平整的空地,这就是特区给他们302团安营扎寨的地方。
当时整个特区都在基建初期,什么都缺,最缺的就是住人的房子。基建工程兵,早期自己住的房子当然是自己盖。最初他们住的都是简易窝棚,没想到深圳一年当中有很长时间是台风季,突然而至的台风,无数次地刮倒了他们搭建的窝棚。
站在狮岭山上,邓发金往南望了望,越过如今已是深圳的市中心——福田,当时除了荒岗就是一块一块的稻田,远处一条逶迤的河向西流去。
当时的邓发金根本无法想象,他们的身后即将发生什么,30多年后,他们的眼前会崛起怎样一座城市。而在这30多年中,他把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了建设这座城市上。
比如,基建工程兵302团的老兵向远新。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1983年9月15日,整个302团集体转业的日子,“仪式就在狮岭山一个刚刚推平的山头上举行。”
上午9时,集体转业仪式正式开始,团霍云震、国务院的集体转业命令,然后就是奏军歌,“4个人踢正步,台前,升起了军旗”。
已经过去了三分之一个世纪,向远新描述接下来敬的最后一个军礼时,依然难掩内心的激动。“是团长田守臣下达的口令:向军旗最后!礼毕后,我看到很多战友眼睛里都闪着泪花,团长喊‘礼毕’的时间,也比往常长了许多。很多战友在团长喊‘礼毕’之后,依然不愿将手放下。当军歌再度奏响时,啜泣声更是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军旗缓缓降下,执旗手收旗后,将军旗认真折叠交给了团长,装箱是收旗的最后一个环节。整个仪式很隆重,傍晚当他们站在狮岭山的山头上时,心情仍很复杂。
转身之间,他们似乎又被推向一个前途未卜的境地。拆下帽徽领章的302团官兵,其实很难全部领会他们新的身份——深圳市市政工程公司的员工。
那个晚上,团长田守臣辗转反侧,彻夜难眠。作为一名有着二十多年军龄的老兵,突然摘下帽徽领章,心中的那份不舍与眷恋自不待言。但在这个夜晚,他考虑更多的是明天队伍的早餐在哪里。
以前虽然艰苦,但在部队并不需要考虑吃饭问题,只要把上级下达的任务完成好就行。到深圳后,他们接手了南头直升机机场项目这块建设工程量大、工期又紧的难啃骨头。但他们不惧困难,所有官兵日夜加班,拼命工作,表现出了这支工程兵部队敢打硬拼的英雄气概,提前2个月、只用了4个月的时间就高质量完成了施工任务,赢得了“铁军”的美誉。
而现在,纵使是一支“铁军”,一切也都要靠他们自己。市场经济,这个将成为中国社会生活主题词的词语,对此时的他们来说,依然是一个遥远而陌生的存在。
该团的历史档案中这样记述:这些脱下军装的昔日的英雄营长连长们,为了给公司找活干,为了给员工们找饭吃,几乎跑断了双腿,看尽了各式各样的眉高眼低,受尽了各种各样的委屈。在那段艰苦的日子里,即使小到为当地农民建小楼,只要有活干,什么活都接,目的就是希望被市场认同,拿到更多的工程,取得好的效益。
这是另一种方式的“杀出一条血来”。这些省略了细节的历史,没有详细介绍当时这些脱下军装的军人,在中国市场经济的萌芽期,是如何以一种军人独有的坚韧与勇气,去开辟一条此前他们完全没有走过的道。而他们留下的实绩,却为我们打开了充分的想象空间。
1999年7月21日,由基建工程兵302团改制而成的深圳市市政工程公司等六家公司合并重组的天健集团上市。对于原302团老工程兵员工来说,这样的时刻对他们来说意味深长。
出现在现场的员工代表周志明说,1983年集体转业改制后,为了适应市场化运营的需要,公司也大幅引进各方面专业人才,但老工程兵依然是公司的中坚力量,“那一天他们是最开心的一群人,九死一生走到这一天真不容易”。
周志明所说的“九死一生”,就是在市场经济大潮中的“九死一生”,也就是整个302团的“九死一生”。
从零起步,从为当地村民装电表、为港企修厕所开始,他们以一种军人特有的拼劲与坚韧,一步一个脚印,先后承建了深南大道、滨河大道、北环大道等深圳市主要的大道,承接了笔架山水厂、盐田港后方市政排污工程和福田河等市政建设项目,将军人化为一种现实的力量,硬生生从市场中冲杀出一条生来。
此时,很多原302团老工程兵员工,都想起了老团长田守臣。完成改制的市政工程公司,在度过最的创业岁月后,在上世纪80年代中期开始渐渐步入正轨。但那时,老团长田守臣却累病了。
1990年,作为基建工程兵302团最后一任团长,作为改制公司后的首任经理,田守臣因长期过度操劳,积劳成疾,得了重症肝炎,不得不入院治疗。
消息传来,整个市政公司大院顿时陷入了一种空前的惊慌之中。“是老团长把我们带进深圳的,团长不但是我们业务上的领导,更是我们上的梁柱子。”邓发金回忆,“那一年我们建南头直升机机场,有一个夜晚刮台风,整个工棚都塌了,老团长也被埋在里边。但第二天就看到他缠着绷带出现在施工现场。”
田守臣临终前,向公司提出要看年度财务报表。1989年公司总产值比1983年改制时增长了59倍,利润增长了19倍,“兄弟们的日子会好过一点啦”,弥留之际,他对公司几位主要负责人说:“你们要加强团结,别忘了自己都是老工程兵,互相支持,齐心协力,把公司的工作搞得更好。”
了解老团长的人都知道,他口中的“更好”,不仅是对公司经济效益的要求,还有对公司“健康”发展的。
2016年3月31日,天健集团被确定为深圳罗湖“二线插花地”棚改项目的承接主体。其实,从解决城市难题、消除城市重大安全隐患的角度,深圳市很早就想这块地方,但因为困难太大、利润率太低,没有企业愿意接手。
“作为‘拓荒牛’的传承者,我们之所以要全力以赴做好这个项目,因为我们是一家从基建工程兵而来的国企,有责任、有担当、敢作为,就这么简单。”当时天健集团的董事长辛杰本身就是基建工程兵的后代,他父亲也是当年那两万名基建工程兵中的一员,对于“责任”与“担当”的含义,他有着“子承父业”般的理解与表述。之后,他们创造了全国棚改体量最大、进度最快拆除纪录,再一次刷新了“深圳速度”,体现了“深圳质量”。
薪尽火传。从302团决然南下参与特区建设,到302团的“”衔命承接罗湖棚改项目,其间,呈现出的是一种可以命名为必达的。
1982年以两万人建制入深的那批基建工程兵,在30多年间,已经将勇气、担当和荣誉感等一系列军人的元素,连同他们的青春时光,如同河流般汩汩注入深圳这片热情的土地,为“开拓、创新、团结、奉献”这一城市的形成,绘出一个明亮的样本。